田虚 发表于 2012-9-17 15:40:58

joak 发表于 2012-9-13 15:52 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
田叔您好!通篇阅读了你的大作,其中关于治疗的篇幅更是反复多了多遍,增强了我陪老爸抗癌的信心。
向您 ...

您好!我已去看了您的帖子。
从您所发的资料看,您父亲的病情,不是太重。第一次介入后的效果,从“未见明显异常强化”,及AFP下降的情况看,应是非常好!恭喜!估计这次介入之后,还会更好。
待得下一次复查之后,若是再“未见明显异常强化”,AFP又降至正常值了,就不必再作下一步西医的手术(包括开刀、介入、射频、放疗等等)方面治疗。只需加强全面的调养就是了,这方面的内容,您也已经在拙作上看到,这里不再作赘述。
总之,待复查结果出来,再作区处。不用急。
意见供参考。
祝您父亲康复顺利!

joak 发表于 2012-9-18 10:58:08

十分感谢田叔详细的回复!
CT报告的术语很多看不懂,您这么一说,知道了“未见明显异常强化”是好的表现。
同时祝您康复、愉快!!!

makalu 发表于 2012-10-1 13:43:59

田虚 发表于 2012-9-13 15:17 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
感谢您的宝贵支持!
祝秋日安好!



看生命的微笑之前,妈妈没查出鼻咽癌,近日妈妈不幸患鼻咽癌,已开始做第一次化疗,节后回广州做放疗。希望有空把这本书也给妈妈看看,学会坚强和乐观。

田虚 发表于 2012-10-3 12:19:43

好大一棵树 发表于 2012-9-14 16:47 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
看到憨叔的帖子 立马就买了 送我姐了

谢谢您的宝贵支持!
祝长假愉快!

田虚 发表于 2012-10-3 12:21:17

makalu 发表于 2012-10-1 13:43 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
看生命的微笑之前,妈妈没查出鼻咽癌,近日妈妈不幸患鼻咽癌,已开始做第一次化疗,节后回广州做放疗。希 ...

祝愿您母亲治疗顺利,早日康复!

田虚 发表于 2012-10-7 15:36:29

生命的微笑
——与“癌中之王”共舞


文字选读




与“癌中之王”共舞
(第一部分)

( 2004 年 2 月 1 日, RM 医院12A区病房,起笔——)声明:本文所叙
本人病状,不敢有丝毫加添。若需核实,可联系,即提供真实姓名、单位和相关证明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一、 癌朋友来了
2004年 1 月 16 日,一个普通的日子。
临近农历新年。街上有热闹的征状,商店挂出了大甩卖的红幅;肩了大包小包的民工,往回家的路上赶;马路上,多了外地来的小客车,急急忙忙老鼠似地窜,有急事要在年前办完;或是“进贡”来了,给上级主管部门的头和业务联系单位。这也算是,在实践“新三大作风”(理论联系实惠,密切联系领导,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)……
天空灰蒙蒙。下着雨。风也吹得紧。让人想起雪来,随着所谓的厄尔尼诺现象,全球气候变暖,杭州人,是不太看得见雪了。“断桥残雪”,多半只能在画片上赏。
我把领子竖起。
若是李清照在,又得吟咏:“梧桐更兼细雨,到黄昏、点点滴滴。这次第,怎一个愁字了得!”阴雨天的早晨、傍晚,是没有什么区别的。
我用手捂着鼻子——我的鼻窦炎,刚刚被控制住——去找 HW 医院的副院长、我的老朋友zhang 。
1•16 ,幺幺六——按照时下的习俗,是个挺不错的日子,双倍地要顺。我却遇上了一点麻烦。
这些日子,我的大便干燥,口干,体重持续下降。
我一直以为,我的这身肉骨,在 135 到 140 斤左右。这个重量,我足足控制了十多年。我身高一米七 0,应该说是很匀称的。
大约几个月前,有人瞅着我说,“×××,你瘦了。” 还有说,“你真苗条。”起先,我并不放在心上,甚至还有些得意——爬上五十的人了,“养尊处优”,而不起肚腩,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。我们单位里的那些同事,与我年龄相等的,甚至才四十几的,不少都有了“身孕”,三、四个月,七、八月不等。据说,普京老兄洗完澡,是要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一番的,他崇尚锻炼,会柔道,那身材,自然是一等。我与他年龄相仿,当然不及他伟大,东施效颦,浴后不忙穿衣服,对着洗脸台上的大镜子,上下照一遍。嗯,感觉还不错。虽然谈不上熊腰虎背,“三角腰”那样的丰姿,却也肩宽腰窄,基本看得下去。弯起胳膊,还有椭圆的疙瘩肉,在游移。胸大肌,也是有的。
我用朋友送给我,一直未拆封的体重秤,磅了一磅,妈呀!怎么少去了十来斤!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。过一月再磅,又减……平均每月递减两斤。我有点忐忑不安了。医学常识告诉我,不明原因的进行性消瘦,不是好兆头。
这时候,我的钟点工,体检查出糖尿病,她害怕极了,要辞我的活。
( 2 月 2 日上午,打开笔记本电脑,打算写几个字,再上手术台。我的妹妹、妹夫们来了,只好作罢。随之是术后反应,精力不济,脑袋老也不清醒。一直到3月 22 日,才重敲键盘——)
我想,我莫不是也得了糖尿病!
在我们这个年纪,是很容易得这个病的——报纸上常这么警告。
我决定去检查一下。
走上HW医院那幢法式老楼的第二层。走廊里空荡荡,光线幽暗。当年通体是地板,如今换上了冷冰、坚实的水泥地。
“副院长”指示牌下的门,紧闭着。敲了敲,没有反应。我站下来等。
楼道的东头,有一个女病人在吼。说是手术把她做坏了,“还我的腿——!还我的腿——!”她哭叫着,中气很足。她坐在轮椅上,旁边有她的家属。一个穿灰色制服的保安,压抑着不耐烦,在例行公事地劝解。到时候,会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过去,劝她到会议室里去休息——那儿有沙发和水。她不听,又哭又擂门——她认定的那位医院负责人,应该在那里面。
她的干嚎很可怕,在黑走廊里滚动,让人想起《简•爱》里,罗切斯特的那个疯女人,在府邸顶楼发出来的凄厉。
其实zhang ,早就来了——在最东头,南面的院长办公室里。
他是一个非常守时,热情的人。
我等到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,打他的手机。少倾,最东头的那扇门开了,他走出来,顺手又把门带上。
寒暄定。
我开始叙述我的体症——在他的办公室里——他搭我的脉,叫我吐出舌苔来。
我提出检查的要求。
他说,你得过乙肝,最好做个全面检查。
我说好的。
他开了一摞子化验单。

我先去抽血。
试管有四五支,护士小姐毫不吝惜地,往上拉针筒的柄,于是,宝贵的鲜血呀,维系我生命的甘露,汩汩地涌上去,带着气泡的,真叫人心痛。尽管那是“黑血”(静脉里的),看起来不怎么灿然。我感到,我的血管,在瘪塌下去。
再去做 B 超。
B 超室很小。交出单子,一个胖医生,叫我先在门口等。
年边,病人不多,一会儿便轮到了我。
我进去。蜗居似的内里,不小心,要腰胯相擦。
胖男医生指示我进里间。
坐在机子前的,是个年轻,白肤,素静的女医生。里面还坐着个女子,我当时还以为是来串门的,现在才明白,应是女医生的助手,做B超总是两个人的。有时候会更多。
我在那张窄床上躺下来,松皮带,撸衣服,把一个自鸣得意的平腹露出来。“医生,我的肝脏不太好,”我说,“请你仔细点检查。”
直到这时候,我想到的最严重后果,是有可能肝硬化。因为我得了那么多年
的乙肝。
她说,“好的”。
冰凉、油滑的探头,被一只同样欠暖的素手,覆在我的腹上,然后游走起来。
屋子里的光线,比较暗。可以看见窗外,在风雨中频频点头的浓绿冬青。
女医生专注地盯着屏幕。她的下巴颏儿,尖尖的,很莹润。
那蛇一样的探头,凝滞住了,老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,round and round。
有问题了,我想。血有点住脑门子上涌。
如果查到癌,怎么办?我的脑袋里,突然冒出这个念头。
但这是不可能的。
我以前做过的体检,用B 超探查内脏,都是安然无恙。
但对于肝脏,我是好久,没对其实施影像监督了——最近的一次,也是在患乙肝后两三年,距今快二十年。
五六年前,我的小便出米粒似小血块。医生笑咪咪地(他只能有这副尊容)暗示,得膀胱癌的“可能性很大”。 B 超一探查,尿泡无事,在左肾里,发见一枚半粒米大的结石。用了药,又每日趴在床上,翘屁股拍那惹事的肾……小血块不见了。月余,再作B超,那“半粒米”消失,算是排除了可怕的“可能性”。后来,尿频尿急——这自然是前列腺方面,出了问题,那可怕的“可能性”,又被提了出来。再由 B 超来做仲裁,照样是平安无事,一般的前列腺炎而已。
你们看,B 超是多么地关照我,总让我吃“定心丸”。
这一次,想必差不多,“例行检查”,走一个过场。
在我的概念中,肝癌,是要在肝炎反复发作( GPT 不正常),胃纳不佳,体乏无力,然后是肝硬化,有了腹水、浮肿……才会驾到的。我的肝功能,一向来正常。“大三阳”早已摘帽,“小三阳”亦远走他乡,只有一个什么阳性——据医生说,那只是证明,你感染了乙肝病毒。我的胃口,相当不错,大快朵颐,是我的嗜好。体力呢,自是比患病前弱一些,但也过得去。差不多每天早晨,我都出去要跑步,寒暑无阻,1500米以上,中速、慢跑交替,最后还来个百米冲刺,像奥运冠军那样,在最终的“撞线”时,还胸一挺。每个周三下午——上班也提早开溜,呼朋邀友,驾了汽车,到梅家坞、龙井一带的茶园、林间、山上,去散步,在农家喝茶、用餐。周六,把车开出去几十、上百公里,甚至四、五百公里,跨省,到某一个风景区停下,登山、游览。天热,则到富春江里去泡,上午九、十点钟下水——因远在富阳,中餐在沙滩上用,直到下午三四点钟,才恋恋不舍地上岸,打道回府……
“你是什么单位的?”女医生问。
我回答,“××报社。”
“你们单位体不体检的么?”
兆头不好!
我回答,“有的。但是我好些年没参加了。有什么问题吗?”我觉得,血管有点鼓胀。
她笑了笑(医生只能这样)。
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女士,瞠目盯着我。
“告诉我吧,”我对女医生说,“我不怕的。”
“有一个东西,”女医生嗫嚅。
“是肿瘤吧?”我问。
她点头。

田虚 发表于 2012-10-7 15:39:26

“有多大?”
“9公分”。
“肝有多大?”
“13公分”。
事后,我想,她应该是指那一页肝的垂直高度。
不算小了,我想。也问了出来。她颔首。
“是恶性的?”
这时候,屋子里进来不少人,眼睛都往屏幕上瞄,又看看我。他们差不多把窗外的光线,都挡住了,空间更显其窄小。我看女医生的脸,只有那外侧是清楚的。有点像影片里的暗夜景致。窒闷。
她犹豫了一会,经不住我的逼,说,“我看不大好……”
真相大白了,我与大名鼎鼎的癌,交上了朋友。
平时,我有时候会感觉,那癌朋友的黑大氅——薄如丝绢的,在我周围飘忽——因为我生过乙肝;肝区有牵拉的疼痛,虽然并不严重,也可以化解。但在大多数时间里,我还是觉得,这位难惹的朋友,离我们——我和我周围的人,还很遥远。有时会听到,或是从媒体上见着,某某君得了某癌,某某花季女生罹“血癌”……怜悯会生出,感慨也会发出几声,但多半是猫哭老鼠,并不往心里去。我们谈论起这些“不幸”,多半是轻松自在的——与对待其他道听途说、茶余饭后谈资差不多,还常常在那里庆幸,自己未被癌朋友相中。直到半年前,我的一位同事、朋友,住同一幢楼的wan,运交胃癌,才觉得那癌朋友,跑到得近了,在距我几尺的地方,觊觎。不过,距离还是有的。大多数的时间里,我是不会把它放在心上的。
现在,日本佬偷袭珍珠港,“9•11”飞机撞击双塔楼,一枚炸弹,落进我的肝脏里……
“也不一定的,”女医师说,“还要做进一步检查。”
她在安慰我。
她递给我手纸。
我擦了擦,那满是油腻的胸腹,从床上坐起来。
按照小说或报纸上的描写,这时候,应该是五雷轰顶,脸色惨白,天旋地转,甚至瘫在那里,动弹不得。我得当心,这种场面的出现。我坐稳了,提起裤子,以屁股为轴心,转过身子,小心翼翼地,让我的双腿,空降下去。女医生问,“你不要紧吧?”我摇摇头,微笑着说,“没事。”全场都在看着我的表演。我的一只脚,触到了鞋子,钻进去,再钻进另一只。我的脚骨,会不会发软呢?先是趾踮着了实处,然后是前脚掌,后脚掌,全部踩实了。我让身体的重量,渐次地灌注到两条腿上,人伸直了。束裤带,抬头,屋顶并没有旋转,女医生还是那么稳稳地坐着,笑盈盈地望我,双眸波亮……妈的!什么事没有。双腿像往常一样,忠实而轻松地,承载着我这一百二十多斤。我甚至还感觉到,我的胫骨,非常地坚硬,不用带护板,照样也可以踢世界杯。我的脸色,肯定没有发白,因为我还感到,那里有点热热的。屋子里暖;枕头显低,有点血冲头;当然,还得添加一份激动,一件新鲜的物事降临了,不管它是好是坏。
我努力显示出从容,系好皮带,弯腰整理鞋子,抱起那一摞子七七八八的物什——双肩包,帽子,手套,检查单……站到墙边的空档里去,把位子让给下一个倒霉蛋,或是幸运者。
这里的光线,要比床那里亮些。窗外飘进来,湿凉、爽的雨气。
“你的家人呢?”女医生问。
我说,“我没有家人的。”
确切地说,我的“小家”解体了,于公元 1997 年的“红五月”。比“伟大的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”离婚,迟五年又四个多月;比香港宝贝回到母亲的怀抱,早约两月。小家伙——一个白肤,额前有一绺卷发的小男生,在我身边呆了一年半之后,“叛逃”到他母亲羽翼下去了。
众人的目光,环围着我,仿佛我是个“风吹跌倒,撒屁头晕”的主儿。
“你把全部,都告诉我吧,我得自己拿医疗方案。”我对女医生说。
( 3 月 23 日写——)
女医生安慰我,“好好治疗,你还年轻呢。”
大约,她们又把我当作“四十多岁”的“小伙子”了。我总是这么被人恭维,当然,这种感觉,是令人愉快的。也许,女医生是看清楚了我的病历——那上面有年龄,只是时下,人们总把五十上下的人,当作“壮年”来对待,社会学分类称之为“中年”。相对于六十来岁、七十岁的,自然是“年轻”了。
我在惊诧和同情的目光注送下,走出里间,踅过外间,到门口。
我在楼道深蓝色的候诊座上,放下怀中的一摞子东西。刚才离得匆忙,肚子上的油,还未擦尽;衣裤也不尽整齐,都得重新收拾一遍。
整面大墙上,有许多带眼镜的,不带眼镜的,男的女的老的少的,一律白衣白帽的“专家”,在注视着我。我的操作,包括打开、合上“拉链门”的内容,这真有点不好意思。这些人头像的旁边,是琳琅满目的治癌,治胃病、心脏病,配眼镜,“十全大补”膏等等广告,它们本来就是谎话连篇,敲诈勒索,亵渎一下,不算罪过。
我得想想。
噢,这家伙终于来了,癌朋友。
下一步做什么呢?
“早餐!”我的肚儿向我建议,“美美地吃它一顿!”
天哪,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想着填肚子?
书上都是这么说的,到这一刻,应该是茶饭无思了。
放屁!得了癌,就不吃饭啦?更应该吃!要大吃特吃!
为了让检验室的护士小姐、医生,有事可做,不至于下岗,我像千千万万的同胞一样,贡献我的若干CC宝贵鲜血,以及做B超,我都饿到现在了。
啊,一想到,我能美美地吃上一顿早餐,我口中的津液,如同济南的趵突泉,
汩汩喷涌。
在家里,由于是一人吃饱,全家不饿,疏于调整食谱,早餐是六、七年一贯制的“老四样”:牛奶、鸡蛋、馒头、泡饭。大多数的时间里,还会在牛奶中,搁一勺红枣莲子。这红枣、莲子,最初是“乡下妈”(我的老保姆)送的,后来吃上了嘴,也就断不了了。不过,再好的东西,吃久了,难免生厌。美味的小馄饨,小笼包子,豆浆,油条,阳春面……在向我招唤,我的肠胃,兴奋得嗷嗷直叫。我像《狐狸列那》里的野猫,听说列那发现了一座食品仓库,“去去去,咱们快走啊!” 迫不及待了,“喵喵喵,喵!喵!喵!”“咪咪咪,咪!咪!咪!” ……
有你这么馋的吗,老兄?
这算什么啦,食色,性也;民以食为天。说不定,今后吃不上了呢!
我满街寻找,能够满足我“奢侈”欲望的小吃店。
可惜时间太晚,都快到十点钟了,大多数的店铺,早点供应告罄,在那里搞
卫生。有一个像鲜肉大包一样肥壮,挂乌糟糟围单的婆娘,把脏黑泛黄,鼓着泡沫的脏水,从店堂里推出来——用竹丝笤帚。我跳着脚躲避。   
“还有吃的么?”每到一家,我便问。
店堂的黑板上,各种馋死人的早点,写得满满当当,回答都是两个字,“没的。”
好不容易,找到一家污迹满墙的小吃店,有肉饺子卖。
“快一点!”我对老板娘说。
我的肚儿,咕咕直叫。那一刻,我的脑子里,满塞结实白面皮,鲜肉大白菜姜末馅的饺子。咬一口,是要“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”的……济南的趵突泉,自然又“咕嘟咕嘟”往上冒。
吃得太快——这是我的坏脾气,见到美食,总是慌不迭的,好像有人抢。来不及咀嚼的饺子,如同落崖的物什,争先恐后地掉进那黑咕隆冬里去。小盆似的海碗,转瞬便空,没有留下一点汤水,甚至一粒葱花。我到底吃过没有?只有那隽永的浓鲜,还在我空阔的喉咙里打转,能让我相信,那一碗白呼呼、胖嘟嘟的水饺,确乎是下肚了。
我还想再来一碗,可惜时间来不及了,我还有他事要办。
( 3 月 27 日写——)
出得小吃店来,我要到中医学院附属门诊部去一趟。
我的鼻子,前年鼻窦炎闹得厉害,本来,是要开刀的——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这么说。亏了门诊部的zhu医师,用中药给舒解掉。近来不小心,又发作一次。再用药,复平安。要过年了,医院放大假,若是那孽障,再闹腾一下呢?叫俺老某到哪里去寻医?何不天晴带伞,先配上几帖,保险。
老兄,你蛮仔细的嘛,大难临头,还想到这个。
是啊,怎么啦,得了癌,就神思恍惚,顾不得其他了?放屁,没那么脆弱。枪法不能乱。
要不要开车呢?
通常小说、报纸上,都是这么描写的——遇到这种境况,人就神思恍惚,手握着方向盘,脑子里在那里胡思乱想。一会儿看见,那癌魔张牙舞爪地飞来;一会儿叹息,我命真苦啊,怎么就偏偏轮着我呢!见着街上的姑娘姗姗,就想,这美色,我是消受不到了;看到别人大包小包地从超市出来,想,我还要吃什么,用什么呢!这回加工资,挨不到了;官没得当了;欧美不能去公费旅游了……或者是,我那小孩怎么办呢?我的老婆肯定要离婚!本来,我一累趴下,或是上医院,她就没给我好脸色看。或者是,我尸骨未寒,她就同新欢结连理,妈呀,妈呀!……这么七荤八素地想着,车子也就驶到人行道上去了,或是把指挥交通的警察叔叔,碾个单腿瘸………
去你妈的!我神清志爽,精力充沛(肚子里,有那一海碗肉饺子打底),这会儿,就算开到上海去,也没问题。
我坐进车里,点火,起动,转向灯打出……挺顺溜的。
到了zhu医师那里,配了药。关于“中头彩”的事,我只字未提,因为一来,尚须进一步考证;二来,这新闻消息的发布,也得有个先后秩序。
事后,赖女士也到那里去看鼻子。谈起我的运交华盖,zhu医师和他的助手小 deng 医师,大呼,这个老某!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呢,还谈笑风生,说过年什么什么的。

田虚 发表于 2012-10-8 15:36:10

回到家里。给 zhang 医师电话,告诉他,“出了点麻烦。"他听了之后,说,“你下午两点钟,到我的办公室来。”
小憩一会。我去了。他看了我的 B 超单子,说,“不要急,这个东西,看上去外缘光滑,包膜完整(也就是说,长相挺好),也有可能不是恶性的。"
“那会是什么呢?”我问。
“血管瘤什么的。”
事后,他告诉我,当时他已基本认定是癌了。但总想,最好能排除;另外,进一步的检查印证,是必不可少的。
他对我说,“得再做检查,还要看验血报告单,AFP(肝肿瘤标志物)。”
但是,我似乎比所有的医生更明白,那一定是癌。
是的,在那一刻,我的心里腾起过一丝希望,但很快把它压制下去了,不如意事常八九,在我的人生际遇中,不顺是主旋律——从83年发现乙肝始。从最坏处打算,没错。
zhang 给我开了做“增强 CT" 的单子。那用来造影的针剂,是进口的,要六七百块钱呢,得自己付,不能报销。
CT 室下午,本已无名额了。zhang 以为情况紧急,打了电话过去。对方说,你们来吧。zhang 在电话里说,“检查好了,结果通知我。"
问题严重了。
我踱着方步过去。在这种“要紧关头”,沉稳是必不可少的。
红砖墙,勾乳色边的 CT 室,掩映在绿色皂荚、合欢树丛中。雨洗过的叶片,亮闪闪。珊瑚树在下面,黑油油地立了一排。要不是天色晦暗,这幢门廊上有半圆拱,看上去挺富暖意的法式小楼,会让人体味到,置身度假别墅的感觉。要是得空,能在树下的绿靠椅上,坐一歇,拿一本小说什么的翻翻,会很有诗意。
胖胖的中年女医师,让我喝一大瓶矿泉水。这太凉吧。
女医师略带谦意地说,本来应该喝热的,可是没有饮水机。好在,我的肠胃还不算坏。女医师说,“慢慢地喝罢。”也只有如此了。
我喝一口进去,让其在嘴里打几个转,引出唾沫来,有了暖的感觉,再往下送。后来,女医师看我可怜见的,就说,“到这里为止。”她在瓶子的三分之二处,用她那白晰、透明的长指甲,划了一个记号。这一来,情况就好多了,我鼓足劲,“咕嘟咕嘟”完成了指标。
套上塑料鞋套,走进里间。
那台身躯庞大,伸展着钢铁臂膊的 CT 机,就像是让你身临,美国宇航局的某个训练室,或是一部外国科幻恐怖片里的场景。我躺了上去,床升高,转动,把我送进钢铁巨怪的口腔里。在一阵叽叽咕咕,嘎嘎嘎的机械声响里,有医生的指令:
“把手举起来!”
那仿佛是太空里传来的声音。
“左手放脑后,右手伸过来!”
我把抬起的右手,交给了那位精瘦的男医生。
“有点痛的噢。”胖胖的女医生,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。
打试验针。针头把皮肤撬了起来。
过了一刻钟。女医师问,“头晕么?有什么地方不舒服?”
她拿起我的右手,看了一下。
我说,“没有。”
又一支什么针,愉快地钻进我的肤内,这会不痛。我知道,那是身价六七百 块的造影剂。
“把手抬高了,不能动的噢!”太空里又传来指令。我总觉得,那里有一个天神,或是魔鬼。
于是,我摆了一个有点像投降的pose,双臂悬空。
“要给你做了噢!”
这相当于原子弹试验场的倒计时,10 、 9 、 8 、 7 …… 4 、 3 、 2 、 1 ,起爆!
机器轰轰地旋转起来。
坐上了航天器,像杨利伟那样。当然,他很光荣伟大,我很倒霉渺小。或是被“时光隧道”,吸了进去,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。我闭目定心。我想起多年前,嘉兴开张了全省第一家嬉水乐园,我去采访。粗如巨蟒,弯扭了不知多少个“ S ”的滑水管道,全封闭,漆黑在眼前狂奔,身子像麻袋包,被抛来掷去。不单是控制不了皮囊,魂魄也出了窍,在管壁里碎乱地碰撞……几乎要大喊出来。据说,有心脏病的人,要吓死的。
“隆隆”之声消失,我从巨怪的口中,被拖了出来。
“下床罢。”医生说。
我提起裤子,系皮带,脚伸进鞋里。对那个精瘦男医生——太空声音的发出者说,“请您告诉我,到底怎么样了?我不害怕的。”
他笑笑——照例是那种别无选择的表情,说,“是,是有点问题……我们,还得研究研究,明天来拿报告单。”
我明白了,这“头彩”,是铁板上钉钉——铁定了。
坐在最里间,一位面向着门口的年轻男医生发话,“你自己有什么感觉?”
我把促使我来检查的原因,说了。
他听了之后,与那个“太空声音”一样,对我的提问,守口如瓶。我只好打道回府。其实,还需要问什么呢!
回到家。
那位行将别我而去的钟点工,还在——她要做到大年廿九再走,一是这么着,也算做完整了一年;二是好让我从容地找新的钟点工,这是最主要的。真是好心肠。
要不要告诉她呢?
算了吧,反正也没有几天了,不要吓着她。按照我的“新闻发布程序”,她也不应该是首位受众。再说,我问过医生,这癌是不会传染的,不会因为我的隐瞒,而给她造成损害。
傍晚六点,我给 zhang 打电话,问,做 CT 的医生怎么说?
他说,“应该是那个了。你要马上通知家属,住院作进一步检查、治疗!”
我说,“好的”。

二、“德国佬”办事
( 3 月 28 日写——)搁下听筒,我并没有马上按照 zhang 的要求去做。
我想,这事儿,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得认真考虑一下,如何应对。
我拿出了我的主意。

田虚 发表于 2012-10-8 15:38:17

首先,得发布这条“新闻”。第一批受众,自然是我的妹妹们。老爸年事已高,且身体状况不那么完美,就免了。母亲,则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。今天晚上,是不能告诉妹妹们的,若她们知道了,一准要哭鼻子,这整个晚上,就大家睡不安耽。得选一个离开晚上的时间。
其他的人怎么告诉,也有个早晚之分。
既然这上述的开局,不能举行,就得都往后推了。
朋友们常笑话我,办事像德国佬,循规蹈矩,刻板得很。
我的确很欣赏德国佬。半夜三更,马路上的红灯亮了,其他道口,连鬼影儿也没一个,也没有警察叔叔虎视耽眈地伫着,他们还在那里傻等“绿灯行”。这是要让偶们伟大而聪明绝顶的国人,笑掉大牙的。还有更可笑的呢,那街头的电话亭,竟然是有分男女的。有时候,男的这方面,排了长队,女亭里空无一人,可是竟没有一个男士,想到要“换岗”,跑过去因时制宜地加以利用。这个老马先生的诞生地、老马主义的发源所在之国民,真是傻冒,怎么一点也不懂得,我们耳熟能详的真理:具体情况具体对待——这个马克思主义“活的灵魂”。这可能是个笑话。
按照“德国佬的办事方式”,一般来说,我晚上是“不办公”的——不社交; 19点以后,不接电话。这一个晚上,也不能例外,因为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,火烧屁股的事。
一盒柴可夫斯基的“情调轻音乐”,伴随着我晚餐。半个小时。感谢上帝,赐于我这些美食!每次餐前,我都要合掌感恩,然后兴奋地搓搓手,开始动叉(在这一点上,我有些“洋”气,从年轻的时候开始,我吃饭用叉)。其实,也不过一荤一素一汤,家常菜,有时还是剩菜隔日饭,只不过我的食欲堪夸。
收拾去桌上的碗筷,便沉到沙发里去,看报纸。也是半个小时。
从前,我在岗位上的时候,看报纸是一种任务。
你得从那上面,了解中央和各级政府的方针、政策、举措、动向。我们的报道的所谓重点稿,大多是从那里找题目的。
你还得防,那些“写稿专业户”、稿油子、心急的通讯员,一稿多投,重复刊登——这种事情发生了,报社是要扣奖金的。
报纸这么多,中央、地方,省内、省外,专业报、内部刊………你哪里看得过来。
最主要是时间有限,你不可能安安耽耽地坐在那里,从容不迫地翻。一会儿是头要找你,“过来一下,×××!”一会儿是,同事踅到你的桌边,说儿子考上大学了;倒霉,他(她)的××股又跌了,人要吐血……九点过后,电话铃便此起彼伏了,有地(市)、县(市)记者站,或者通讯员向你“汇报”题目,请你裁决的;有失去多年联络的老朋友,突然冒出来,要与你一叙的;也有以煲电话为第二职业的朋友(女性尤甚),热情洋溢地给你发话,你打不断,只好听;还有更多的,是要你“背末梢”。人家都以为,你当记者呀,神通广大啊,路路通,这麻烦不找你找谁;还不时地冒出,高级消费场所小姐的声音来,嗲嗲,甜甜,夸你乃当今的成功人士,有理由享受最时尚、豪华的玩艺,特向你推荐他们的“优惠超值”卡……一期紧追一期,难有喘息机会的发稿任务,这是铁的。报纸要你去发行,广告要你去拉——也算是中国特色的记者吧。各种各样的编辑部、机关党委会议、学习班、试卷,要你去参与、回应,它们都是“极其重要的”,关乎防止“亡党亡国”。被报道(当然是“正面”的)单位、作者要来与你“联络感情”,你得应付。“苦大仇深”,邋里邋塌(这里没有丝毫贬意)的乡下人来诉窦娥冤(上访),你更马虎不得——人家倾家荡产,为这事儿奔波几载、十几载,甚至一辈子……
所以,身为报人的我,要想畅意地读一次报,那是奢侈。总是匆匆忙忙,心急火燎地翻,犹如杭州话所说,“狗吃热泡饭,稀里呼噜”。
前年,我离开工作岗位,当起“自由撰稿人”,这看报纸,反倒有了保障。一天两次,除了晚餐后,中午也有一次。专拣自己喜欢的内容看,这看报纸,就成了享受。
( 3 月 29 日写——)读罢报纸,看一行禅师的佛学演讲录:《与生命相约》。
禅师乃法籍越南人,在当今世界佛学界,备受推崇。小马丁•路德•金说,“我不知道还有谁比这位温良的越南僧人更堪当诺贝尔和平奖。”在我看来,他在政治观点上,多少有些糊涂,或者说,我还不能理解,他那种完全无有“是非”的境界。他夸大了非暴力和平活动的作用。但是在深刻领悟佛教之人生哲学,并对其进行阐述方面,却是做到了深入浅出,精彩纷呈。他的佛学知识极其渊博,可能没有他不看过的经典,又有些文学基础,用诗般的语言,纵横捭阖,驰骋古今,说教已是炉火纯青。当今的许多科学成果,也都被他拿来作阐明佛理之用。倡行的是“人间佛教”。看了他的书,假如你正情绪纷乱,便很快能安定下来,犹如澄清了万里埃的高天,蓝白皎洁。少说说,也像服了一贴清凉剂,或是接受了一次精神按摩。
躺到床上。
按照小说上的描写,此刻的我,应该是思前想后,辗转反侧,断不能成寐。先生们,错了。上帝啊,我怎么就一点不安的感觉也没有呢?那些人们耳熟能详的悲情愁绪,怎么就钻不进我的脑壳里去呢?它们像飞蚊似的,被我牵过来,又飞出去。大约是这一天,颠来跑去的检查、交谈,人也有些累了,就在我为附人之常情而强索愁的时候,那“苏州”之雾(杭州人称入眠为“到苏州去”),早就飘将过来,把我给掩没了。一觉到天亮。其间,也没有做什么梦。
这真正是令人遗憾的,你想想,若是梦着些呲牙裂嘴的癌魔,漫山遍野地挥舞着“霹雳火”秦明的狼牙棍,和其他的刀叉剑戟,在晦暗的天色里,追杀我,我可怜巴巴的,在沟沟坎坎里跌跌撞撞,从山上滚到山脚,却总是摆脱不了,那脚如同绑了铁,有千斤之重,挪一步,费死劲。癌魔一把掐住我的脖颈,把我揿到地下,我欲喊不能,心脏欲裂……那该有多精彩!读者诸君看起来,可能会带劲些。
早晨起来。1月17日,这是一个周六。
在一曲《普门颂》(梵乐)的伴奏下,我用完了早餐。
先给大妹妹打个电话,“早上好!”
“欧,早上好!”她有点不习惯我这种“洋问好”。
我说,请她,和另外几个妹妹,下午4:30,到我这里来一趟,“有事要商量。”那语气,自然是要放平和了,尽量地轻松。
我不太找她们来,用这种近乎“开会”的方式,召集她们,七年前,有过一次——那是我预谋离婚。
“什么事?”她急切地问。
我说,“到时候再说吧。有点事情,商量商量。”口气再缓和,甚至让笑声从话筒里传递过去。
她被麻痹住了。还尽往好事儿上想,哥哥有了新的女朋友了?要结婚了!……
我收拾行囊,准备出游。
差不多一个星期前,朋友C,打电话来约我,说是要在梅家坞那一带,租农民的房子开茶馆,当“阿庆嫂”。叫我相帮着考察。同行的,还有其他几位朋友。这约不能爽。再说,我此番进了医院,不知何时能出得来……这每周的出游,再享受它一次。
(选读到此结束)

不怕辣椒不怕癌 发表于 2012-10-8 21:04:15

9月底母亲住院的时候,临床一位70多岁的阿姨笑眯眯地跟我们推荐一本书,说是她儿子买给她的,读了很受用。书名想了半天没记准,但是她记住了作者---田虚先生. :)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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